金融市场 | 基于PEVC视角的低空经济投资模式探析

作者：刘文婧  贺 川

 

近年来，随着航空技术和数字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我国低空领域的开发利用正从试点阶段向规模化商业应用拓展。低空经济不但改变了传统航空运输方式，还通过无人机、直升机、电动垂直起降飞行器（eVTOL）等不同工具，与物流、工业、农业、旅游和公共服务等领域深度融合。自2024年起，中央和地方加快推出各项政策，重点建设符合国情的低空管理规则和服务保障体系，极大地推动了低空经济产业的发展。

 

与此同时，资本市场在低空经济方面的投资热度持续高涨，不少知名PE/VC机构开始布局该领域。如何通过PE/VC机构的专业化运作助推低空经济产业链的整合升级，实现政策、技术和市场间的有效平衡，成为亟待解决的重大问题。本文基于PE/VC机构的视角，探讨低空经济的内涵、政策环境、应用场景及投资特点，为相关投资机构和产业资本提供策略参考。

 

低空经济的基本概念与政策演进

 

低空经济的基本概念

低空空域通常指从地面垂直向上延伸至约1000米范围内的空域，但考虑到各地自然条件和实际使用需求，该范围在某些区域可延伸至3000米以内。低空空域因其资源分布的区域性和使用的灵活性，成为各类低空飞行活动开展的基础保障，低空空域的适当开放和规范管理为低空经济的发展提供了前提条件。

 

低空经济是依托于低空空域，以低空飞行活动为核心的新型综合经济形态，以各种飞行器（包括多旋翼无人机、传统固定翼飞机、垂起固定翼飞机、eVTOL、直升机及其核心配套）的研发、生产和运营为牵引，辐射带动低空基础设施、飞行服务、智能网联及安全保障等产业。低空经济具有空间利用率高效、产业融合丰富和区域协同发展等特点，能够实现载人、载货及其他作业场景的商业应用，同时在促进经济增长、提升公共服务水平和强化国防能力等方面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低空经济的政策演进

自2010年以来，我国政府相继出台了一系列关于低空空域管理和低空经济发展的政策文件。其中，《关于深化我国低空空域管理改革的意见》明确指出低空空域管理改革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必然要求，为低空经济的起步提供了制度基础。随后，2014年的《低空空域使用管理规定（试行）》对空域进行分类管理，规定了企业报备要求；2016年的《关于促进通用航空业发展的指导意见》及2018年的《低空飞行服务保障体系建设总体方案》则从战略层面确定了通用机场建设和飞行服务网络的目标；2021年和2022年的一系列规划文件进一步将低空经济纳入国家综合交通和现代交通体系，提出了明确的发展指标和安全要求；最新的政策如2023年发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空域管理条例（征求意见稿）》和2024年施行的《无人驾驶航空器飞行管理暂行条例》标志着我国低空管理进入制度化、规范化阶段，为产业长期发展提供了更为稳定的政策环境。2024年，工信部等四部门联合印发了《通用航空装备创新应用实施方案（2024—2030年）》，提出要打造一批低空经济应用示范基地，打造具有生态主导力的通用航空产业链龙头企业。预计未来，通用航空装备将全面融入生产生活各领域，成为经济增长的强大助力。

 

在国家政策推动下，政府通过公开招标或协议授权，把通用机场和低空起降点等重要设施的建设运营权，以及通信频谱、导航设备这类公共资源交给社会资本负责，该模式不仅能更好利用公共资源，还能让企业用较少的启动资金开展业务，为低空经济的商业化推广打下基础。同时，各地政府也根据本地情况制定支持政策，通过发放适航证、基建补贴和开发应用场景等手段，构建起从中央到地方的政策支持网络。此外，低空经济的应用范围也在不断扩大，从低空飞行终端产品的服务，到相关飞行器制造，再到低空基础设施和飞行保障体系，形成了包括研发、生产、服务和管理在内的完整体系，给PE/VC机构提供了更多有潜力的投资标的。这些政策降低了企业试错风险，同时为低空经济创造了良好的发展环境。

 

        低空经济的应用场景与投资特点

 

应用场景

低空物流与生产作业。在物流行业里，低空飞行器适用于地形复杂或者交通不便捷的区域，采用点对点运输的方式运送医疗物资、农产品和生鲜物品。这不仅提高了运输效率，还能解决“最后一公里”的配送问题。而低空生产作业主要指企业自己内部的低空飞行服务，通过自建或委托运营等方式实现统一管理，应用于农林植保、巡视监测等领域。这两类场景拓宽了低空经济的应用场景，为资本市场尤其是PE/VC机构提供了新的投资机会。

 

载人出行与低空旅游。载人出行领域则依靠完善的基础设施和严格的运营许可，在保障安全的情况下提供区域短途出行服务。由此发展出的低空旅游则通过直升机、热气球和eVTOL等工具，创造独特的游览体验，吸引高端消费人群。这两个领域都展现出较大的市场潜力和高成长性，但因为投资金额大、运营时间长，也存在较高的投资风险。

 

公共服务与应急救援。在公共服务和应急救援等领域，低空飞行器具有快速反应能力且能突破地理限制。例如，在发生灾害时，救援人员通过快速调动无人机，可以及时运输物资和救援伤员；公共服务领域内，低空飞行器也能辅助安全防护、巡逻检查等工作。这些项目的运营模式一般是政府采购或委托运营。这类项目的公共性和公益性较强，对资本运作模式提出了不同的要求。

 

低空经济投资特点

持续性研发与重资产投入并存。低空经济项目通常涉及通用机场、低空起降点、城市空管系统等基础设施建设，资金需求大且回收周期长。而新型飞行器（如eVTOL）的动力系统、飞控及航电系统、AI算法、避障技术、通信反制、地面设备等关键技术的研发，需要持续的投入；产品测试、工业生产阶段，企业也需要投入大量资源和时间成本。同时，新型飞行器适航认证周期长、空中交通安全隐患多、空域管理较为复杂，其商业化进程面临诸多挑战。上述行业特点对PE/VC机构的技术评估和投资策略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当前PE/VC机构对于低空经济的支持力度有限：一是体现在投资运作过程中“投新、投早、投硬科技”的机制不健全，导致存在项目储备不足、审批投向错位、资金结存严重等问题；二是低空经济募资渠道匮乏，低空经济的市场空间暂不明晰，产业资本及政府资本的介入动力不足，特别是耐心资本、长期资本投入有限。

 

市场培育期与政策规划期叠加。目前，低空经济正处于从试点向大规模商业化转型的探索阶段，市场需求和盈利模式仍存在不确定性。市场培育周期较长，行业竞争激烈，产品同质化问题凸显，使得投资过程中风险较高。PE/VC机构在决策时须充分考量技术成熟度及市场接受度。同时，低空经济的发展高度依赖于空域管理政策的稳定性。由于政策法规的不断调整、审批流程的复杂性及地方政策的差异，项目在落地过程中面临多重风险，PE/VC机构在项目启动前必须充分做好风险预判和政策沟通工作。

 

市场培育期与政策规划期叠加导致项目退出周期较长，愿景的宏伟性与投资落地的艰巨性并存。国内PE/VC机构主导的长期基金数量有限，而S基金方兴未艾。同时，当前股权投资过度依赖IPO等单一退出渠道，而其他退出策略运用不充分，特别是在产业并购上的探索和实践相对有限。市场监管政策变动限制了PE/VC机构在“募投管退”环节的灵活性，进而影响其长期稳健发展。

 

产业布局与资金投向不均衡。低空经济当前面临的一大挑战是产业链各环节间的发展不均衡。具体而言，PE/VC机构的投资主要聚焦于飞行器上游制造环节，这一领域的投资占据了整体市场投资规模的近九成，而运营服务、安全保障、空管配套等关键环节投资份额不足，导致产业主体间无法有效联动、产业链发展不均衡。此外，政府、产业参与方和投资机构在目标上难以实现协调统一，关键主体间的协同不足，阻碍了低空经济产业链的完善与协同。

 

当前，PE/VC机构在低空经济领域对产业发展方向把握不精准，导致可投项目稀缺。此外，迫于地方LP招商引资和政绩导向压力，PE/VC机构大多倾向于投资重大产业项目，存在行政约束过多、市场化运作不足的问题，导致政策目标与投资效益之间难以平衡。这使得PE/VC机构对于优质项目的介入时机偏晚，难以对早期创新项目提供有效支持。

 

PE/VC视角下低空经济的投资建议

 

大多数低空经济领域的科技企业都具有资产轻、风险高的特征，其金融需求较为特殊。对PE/VC机构而言，低空经济技术迭代快、发展潜力大，但也面临着市场培育周期长、盈利模式不成熟的挑战。在项目实操中，PE/VC机构不仅要强化产业技术前景研判，还要深入评估政策和市场风险。PE/VC机构在低空经济领域应重点关注初创型、硬科技企业，采取股权直投、产业基金、并购重组等多种方式，以“资金加资源”的赋能模式，为企业提供资金支持、产业链整合、市场渠道拓展等一揽子金融服务。

 

投资导向与战略布局

在低空经济领域，PE/VC机构在制定投资策略时应重点考虑核心技术、市场需求、产业链协同、政策支持与示范项目等方面。从核心技术上看，低空经济的关键技术包括飞行器制造、智能飞行控制系统、导航与空管系统、5G与北斗通信等。PE/VC机构应着力布局具备自主研发能力并在关键技术领域拥有核心专利的企业，以确保其在市场竞争中占据先发优势。在商业市场方面，持续增长的市场需求将不断提高低空经济产业的投资价值。例如，随着智能配送的推广，无人机配送逐渐成为物流行业的重要业务之一，并引起资本市场的广泛关注。在产业链协同上，部分PE/VC机构采取核心产业链上下游攀溯投资的模式，与低空领域的上下游企业建立深度合作关系，以降低投资风险、提升协同效应。例如，在低空基础设施领域，PE/VC机构可能会同时布局通信反制、低空空管等相关产业，以形成完整的产业生态。此外，PE/VC机构在制定投资策略时，应密切关注国家政策导向，并优先选择具有政策支持的示范项目，以提高投资成功率。在筛选投资标的上，可充分利用大数据和生成式人工智能等系统工具，在构建估值模型、优化尽调流程、判断技术专利、对接非标资源等方面提升投管效能。

 

PE/VC机构不仅要为低空经济产业标的提供资金支持，也要在技术孵化、市场推广、产业链整合等方面推动产业发展。通过市场化运作和项目的精细化管理，加快低空经济项目从创新概念验证到产品工业量产的转变步伐，促进产业链整合并扩大区域集聚效应，推动低空经济企业的商业化进程。

 

退出机制与资本增值路径

低空经济相关项目的技术研发周期和商业化周期较长，PE/VC机构通常会设定阶段性退出机制，以平衡投资收益与风险，确保资本的有效回收。股权转让、并购重组及上市融资是PE/VC机构在低空经济领域内常用的退出方式。股权转让适用于短期资本退出，在企业达到一定发展阶段后，由战略投资者或产业资本接手股权，从而实现资本回笼。例如，航空公司、物流企业或智能制造企业可能会收购低空经济初创公司，以增强自身在该领域的竞争力。此外，并购重组也是一种重要的退出方式，随着低空经济产业的逐步成熟，行业整合成为大趋势。例如，市场占有率高的无人机企业可能会通过并购获得更多市场资源和技术储备，PE/VC机构则可在所投企业并购重组过程中获取投资收益。相比股权转让和并购重组，上市融资是PE/VC机构更为青睐的资本退出方式。随着资本市场对硬科技企业的支持力度不断加大，低空经济企业开始尝试在创业板、科创板等市场上市。近年来，已有多家低空经济企业成功上市，如亿航智能（EHang）在纳斯达克上市。IPO不仅能帮助低空经济企业获得有力的资本支持，实现业务的快速扩张，同时也能提升企业的品牌影响力，增强行业竞争力。此外，当所投低空经济企业的商业模式成熟、现金流稳定时，PE/VC机构也能通过收益分红方式来实现长期的投资回报。该模式不仅减少了市场波动带来的退出风险，还能确保资本稳定增值。

 

风险管理与全链条对冲策略

低空经济投资不仅与技术研发周期有关，还受到市场需求和政策环境等因素的影响。由此，在风险管理上，PE/VC机构应构建一个政府、企业和资本市场等各方参与的全链条风险对冲机制，形成“政策引领、科技支撑、生态协同”的风险管理网络，为低空经济产业提供全方位的风险控制支持。

 

首先，在政策沟通与标准制定方面，PE/VC机构应积极与政府及相关部门合作，参与低空经济领域的政策制定和标准建立。通过深入了解政策走向和监管要求，PE/VC机构可以更好地预测政策调整给项目带来的影响，并提前采取相应的风险对冲措施。

 

其次，在技术研发上，PE/VC机构应发挥桥梁作用，引导低空经济企业与科研机构、技术供应商等建立长期合作关系，通过技术合作或高端人才引进等方式，推动低空经济的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降低技术落后或更迭带来的市场风险。

 

再次，PE/VC机构应通过助力企业完善商业模式、拓展市场渠道、促进业态整合、提升公司治理，推动企业可持续和高质量发展。

 

最后，PE/VC机构在投资过程中可通过分阶段投资、股权分散和退出机制设计，降低单一项目失败对PE/VC机构的冲击。资产证券化等方式也有助于降低企业资金链断裂的风险，推动项目稳步发展。

 

结论与展望

 

展望未来，低空经济的投资趋势呈现出以下特点：一是PE/VC机构将不再局限于单一企业，而是布局全产业链，包括飞行器制造、低空空管、基础设施、商业运营等环节。二是政策红利将推动更多资本入场，政府对于低空经济的支持力度不断加大，中国多个城市正在积极探索低空经济示范区的建设，这将为PE/VC机构提供更加明朗的政策信号。三是技术创新将成为评估企业投资价值的主要因素，人工智能、飞控航电、自动驾驶、5G通信、定位定姿、微观气象等技术的突破，将提高低空经济企业的市场竞争力，推动资本市场提高相关企业的估值。

 

PE/VC机构应加快低空经济企业的技术研发和商业化进程。利用“资金加资源”的投资模式，PE/VC机构一方面为低空经济企业提供必要的资金支持，另一方面通过专业化管理和规范化退出机制实现产业与资本市场的有效互动。与此同时，在面对政策、技术和市场风险时，构建以“政策引领、科技支撑、生态协同”为核心的全链条风险管理体系尤为重要。随着低空空域管理制度的不断完善和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广泛应用，低空经济必将迎来更加广阔的发展前景。PE/VC机构应持续关注产业链核心环节，优化资本运作方式，助力低空经济实现跨越式发展，从而推动我国经济转型和新质生产力发展。

 

作者单位：对外经济贸易大学金融学院，

通号集团资本运营有限公司

 

责任编辑：张志敏